傑弗瑞的筆法
  因為傑弗瑞把他自己的創意與傳承中的素材結合在一起,所以要明確地分辨出何者為創作何者為傳承是件困難的事。我們已經比較過他把筆下的作品視做史實的程度,也討論過他所採用的名字的幾個來源。但是這並不至於使它們成為無法確切掌握的附加性故事。亞瑟在《諸王史》大部份的事蹟都是由傑弗瑞自己創作出來的。但是問題是他的創造力是源自於哪些地方。比方說征討撒克遜人結束後,在亞瑟與侯艾的對談中,有一段提及了位於不列顛的不可思議泉水,就是取自內尼厄斯的《奇譚》。同樣的,聖米迦勒山的插曲,也與主線的軍事行動幾乎沒有任何關係。這段與後來亞瑟述說的另一個殺死巨人的插曲一樣,是用來展現個人武勇的故事,來源幾乎完全不同,可以發現後期的威爾斯傳說與亞瑟的故事並沒有關係。所以可以這樣說,傑弗瑞只是把威爾斯傳承中所有可利用的題材都拿來使用,然後創造一個新故事而已。亞瑟為了在羅馬帝國的佔領中主張自己的帝王之位而出海遠征高盧,也許也是基於與數名篡奪者有關的不可考傳承。

  但是傑弗瑞並不只是單純把威爾斯眾傳說與亞瑟的歷史形象結合在一起完成了這部作品。他是以改寫的方式創造出一個幾乎全新的人物形象。調查這些變貌的痕跡,應該就可以明白他經由《諸王史》在各種動機下塑造出的新亞瑟是想要表現些什麼了。

  我們已經知道,在內尼厄斯的不同手抄本中,有一個版本中有著如下的記述:「雖然有一些地位比亞瑟更高的人物,但他仍然十二度被選為指揮官。」傑弗瑞在這裏得到亞瑟出生之謎的靈感,把它精製到自己的著作中。說不定他還曾經把在同時代羅曼文學中登場的兩位英雄、查理曼與亞歷山大大帝當做藍本。亞瑟包含改扮與變身要素在內的魔法式出生的構想,可能是源自於亞歷山大大帝的傳記。在這些故事中,亞歷山大的父親並不是他母親的丈夫菲利普(Philip),而是ネクタネブスなる魔術師、同時也是被放逐的埃及王。埃及王趁菲利普不在時來到馬其頓,與王妃奧琳匹亞迪斯(Olympiades)相戀。他化身成阿蒙(Ammon,古埃及的太陽神)的龍姿去找她,再變身成男人的模樣,告訴她她將會誕下偉大的英雄。但是在這時候菲利普突然回來了,不過他答應招待這位沒見過的客人,就這樣又離開了。這個易容而來的客人其實就是ネクタネブス本人,沒多久後亞歷山大就誕生了。一般認為這兩個故事都是源自於朱彼特(Jupiter,羅馬神話主神,等同於希臘神話中的宙斯)與安菲特律翁(Amphitryon,海力克斯之父,相傳宙斯變成他的模樣使其妻懷下海力克斯)的故事。此外愛爾蘭英雄蒙剛(Mongon)的出生故事也有著相同的模式。簡而言之,這三個故事都有著把偉大英雄的出生附加上神秘感的共通點。傑弗瑞用這樣的故事把亞瑟的地位提升到與亞歷山大大帝及海力克斯(Hercules)相同的位置。

  另一個令人驚異的進展是亞瑟的勢力範圍伸展到斯堪地那維亞(北歐)的事,要追查這個發展的由來並不困難。傑弗瑞執筆時,正是亨利一世駕崩前不久,當時不列顛的當政者開始有再次以不列顛為中心取得海外支配權的想法。傑弗瑞以這點為中心,創作出過去的帝國,把亞歷山大大帝以及出現在另一個羅曼文學中的同時代偉大英雄查理曼結合在一起,創造出迎合當時想法與潮流的故事。最初的帝國是屬於克努特(Canute)的,而克努特與傑弗瑞的關係,以時代間隔來說,倒是與拿破崙一世以及今日的法國人頗有相似之處。克努特原本支配著亞瑟帝國內的所有國土,例外的地區是查理曼所佔有的法國,以及克努特擁有宗主權的愛爾蘭諸國。

  在亞瑟對撒克遜人出征的部份,傑弗瑞耗上了最大的篇幅。威廉一世出征英國與亞瑟的出征可以互為對比。不過一般認為他大半的構思基礎還是源自於內尼厄斯。在亞瑟的諸戰役中,有八場戰役是直接取自於內尼厄斯的記述,不過在地點方面則夾雜著傑弗瑞自己的詮釋(這是在戰場地名與位置方面,在傑弗瑞的時代已經成為一大疑問的證據)。不過在出征後發生的事,顯現出了值得訝異的共通點。一○六九年時威廉一世是在約克渡過聖誕節的,但是此地一直受到諾曼人與丹麥人的侵擾。因為前任主教身歿,他任命新的主教,囑咐新主教負責修復整個都市的計劃。把這些與亞瑟的行動相對照,可以輕易無矛盾地把它們連結在一起。書中有特別註明亞瑟停在約克過聖誕一事,他也同樣地被任命為主教。可以這樣說,亞瑟把追隨他個人的祭司任命為新主教的這個敘述,有著對應現實的一面。

  1. 克努特大帝(約995-1035) 也拼成Cnut。英格蘭國王(1016年即位)、丹麥國王(1019年即位)和挪威國王(1028年即位),丹麥國王斯韋恩一世的幼子。1013年入英格蘭,1014年父死後繼續在英格蘭同艾特爾雷德(Ethelred the Unready)和艾恩賽德爭奪王位。1016年他在阿興頓戰役中打敗艾德蒙(Edmund),攻佔麥西亞和諾森伯里亞。在艾恩賽德死後成為英格蘭國王。1017年他與艾特爾雷德的遺孀、諾曼第的愛瑪結婚。他按照英格蘭的傳統治理英格蘭,在位時期始終保持國內安定局面。他卒於多塞特郡的沙夫茨伯里。12世紀歷史學家亨丁頓曾將克努特大帝無力回天的事蹟寫成故事,說明人世一切力量都不能與上帝力量抗衡。

亞瑟王的榮光 英雄皇帝的創造